年9月5日下午,距离郭德纲公开“除名”曹云金、何云伟5天后,其昔日弟子曹云金携微博长文《是时候了,也该做个了结了》气势汹汹地杀了一个回马枪,身背“中国第一狗仔”卓伟的背书,一时间,德云社的师徒冲突再次引得满城风雨。
就在上周,郭德纲曾发布微博称:“该清的清,该驱的驱。所谓的清理门户,是为了给好人们一个交代。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以忠正为本。留下艺名带走脸面,愿你们万里鹏程。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并在配图中直指“云字艺名者二人”,使人不禁想起近几年来与郭德纲闹翻的两名青年相声演员——曹云金和何云伟。
而不久之后,曹云金就在9月4日的微博中霸气回应:
正当大家以为这又是一场德云社的“隔空骂战”之际,9月5日下午,曹云金再次发表长微博,将与郭德纲几十年的恩怨情仇全部搬出,文中直指师父郭德纲:
串通曹、何二人多赚拜师费
无故要求曹云金推出相声大赛
因此惹怒央视
克扣其电影酬劳
强制德云社攻击姜昆等相声艺人
在曹演出期间为其“拆台”
最终也回应了之前郭德纲所说
“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微博网友下午因为此事吵成一团,有人还不忘Cue上一下郭德纲的另外一位徒弟小岳岳:
而在今天早些时候,岳云鹏也在微博上对郭德纲和德云社表示了支持
由于曹云金的文章有理有据,看似并不是情绪支配下的鲁莽行径,背后应该是有人指点,所以此番德云社是否能在丑闻中独善其身,也许要等郭德纲接下来几天的回应,甚至是更多爆料了。
但若要判定曹云金和郭德纲孰是孰非,恐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也毫无意义,作为传统曲艺领域中,师徒相爱相杀的重灾区,相声界从来不缺乏类似的故事,背后的原因常常众说纷纭,而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主要包括三点,就是:
一.钱
二.钱
三.还是钱
而你如果问我,怎么偏偏相声界师徒关系就搞得这么僵,京韵大鼓和三弦琵琶怎么可以相安无事,道理也很简单,那就是:
他们还没赚到钱!
十年前,郭德纲在那段惊世骇俗的《论中国相声五十年发展现状》中曾经提到:你看看律师们挣多少钱,再看看说相声的挣多少钱?之后又指出:你看律师多团结,我们说相声的天天窝里斗。但是十年过去了,反观郭德纲,大骂苗阜,暗讽王自健,和一众弟子交恶甚深,竟然也讽刺地回归了窝里斗“的老路。
年前后,正值相声艺术生死存亡之际,传统小剧场相声走向没落,无人问津,新生派相声艺人严重匮乏,即使是晚会相声,也陷入全场只闻掌声不见笑声的泥潭。之后几年,郭德纲、于谦及德云社众人大力推广剧场相声,的确为相声重新走入生活,再次变得丰富和有趣立下了汗马功劳。
伴随着相声的火热,当年票价只有十几元,还要担心没有观众的窘境已经一去不返。据悉,德云社目前专场票价已经蹿升至几百元到千元不等,由钱生恨的故事也开始逐渐增多。
我一向不主张,将个人的私德与公众事件混为一谈,只要不侵犯公共利益,私人的隐私和行为都不应该被拿来过度解剖和批判。从早期的李菁、何云伟,到今天的曹云金,抛开网友为其勾勒出的“人品”不谈,毋庸置疑,他们都是由于无法忍受个人利益的长期受到损失而离开德云社,这早有各种报道和评论佐证。而如果仅仅因为他们个人希望获取更多的收入和掌声而评价他们“数典忘祖”、“见利忘义“,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许多年来,对于德云社的讨论,大多聚焦于“XXX人品不行”、“XXX忘了当年师傅对他的教诲了么!”这种极具优越道德感的批判,却鲜有人提及:传统曲艺行业中,完全有悖于现代管理理论的“师徒制”:
电影《霸王别姬》中,人到中年的师兄弟二人还要时长接受师傅非人性的管教和训斥
相声这一行讲究师徒传承,原因是相声是一门非常细致的手艺,如果没有师父传授,相声中的门道门外人几乎是无法掌握的。比如同样的几个字,说快说慢、说早说晚、说的声儿大声儿小,都有讲究,都对包袱有影响。这些机关诀窍在相声里叫“驳眼”,一般来求教的学生,师父不会把“驳眼”指出来,只会教给自己的弟子。相声行当里的传统,是学徒给师傅沏茶扫地烧洗脚水三年,同时师傅传授本身,徒弟出师后,前三年的收入全归师父,而这三年过后,并没有明确的“退出机制”,更多的,是由师徒之间的君子约定或是情感纽带来维系。
实际上,郭德纲早在年就看出了这种方式的弊端:
当年,郭德纲出现在天津卫视的一档职场招聘节目,公开招聘德云社的管理和公关人员。他说,“我们都不是学管理的,更没有海归之类的人才,所以这次我们公开招聘两类人才:一种是负责德云社的内部管理,一种是负责处理公关危机问题。”当时他表示,德云社还处于“家族式管理”到“企业式管理”的转型阶段。
但是几年过去了,从相继离开德云社的相声演员口中,我们不难看出:郭德纲的德云社,还是一家内核为师徒制的“伪”现代化企业。
德云社的全称是“北京德云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顾名思义,它是一家公司化运作的现代化商业机构,但从郭德纲刚刚颁布的《德云社家谱》中,却看不到该机构有多少现代企业制度的影子。
首先,现代化企业的运作方式,是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岗位职责说明、员工薪酬福利体系的建立,而翻开郭德纲的企业纲领——《家谱》,写满的都是类似“不得欺师灭祖”的道德约束。而据此判定,企业员工如果外出创业,甚至做大做强,吞并原企业,这种商业上极为常见的行为在家谱中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批判。
还记得,当年南方相声的标志性人物奇志、大兵分手之际(二人的师徒历程与郭德纲有许多相似之处),奇志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表示:以前,我和大兵一起,大家看到的是一张文化名牌,希望我们分手后,大家可以看到两张文化名牌,这又是何等的包容与气魄。
其次,在现代企业中,老板与员工之间属于雇佣关系,本着一方出售劳动力,一方给予报酬的原则进行协作,而在德云社里,老板与员工之间,绝大多数是师父与徒弟的关系,师父是绝对的权威,徒子徒孙碍于这层伦理关系,很难提出待遇等权利方面的要求。这必将导致员工心存不满,挂印封金是常有的事情。
在年郭德纲徒弟殴打记者事件后,郭德纲顺势重整德云社,要求每名演员与公司签约,而年11月的《新京报》采访报道中披露:曹云金没有和德云社签约,是因为觉得合同条款不合理,“条款限制太犀利了,退出要赔偿万。如果我签约他雪藏我怎么办,不让我演出怎么办?”
稍早的年9月,《北京晚报》采访了何云伟和郭德纲的搭档,当时也一起离开德云社的李菁。
记者:我听了解德云社的人说,你们在德云社演出时,每场仅仅只有元、元的演出费,是这么回事吗?
何云伟:因为没签合同,有一段时间才50元。有一段我没演出,还扣了我多元钱。
由此来看,徒弟或者员工因为不满合同条款,嫌待遇低而离开,算不算“欺天灭祖,悖逆人伦”?在郭德纲看来,恐怕是算的,因为前面已经讲过,在传统社会,徒弟学成之后,需要为师父免费或低工资干满三年,而鉴于师徒关系同时还是一种拟父子关系,所以在郭德纲的想法中,徒弟应该终生为师父所差遣。
我们不知道郭德纲对于这些传统相声构建出来的道德礼仪笃信到何种程度,至少在一档电视节目中,谈到某个时期德云社人员的陆续离开,他掉泪了。何云伟也认为这是真情流露:“因为最早创业的德云社元老级人员基本上剩不下什么了。我给你举例子吧,德云社四老:张文顺故去了,王文林退出了,邢文昭岁数太大了,李文山病了;跟郭老师同辈的,高晓攀最早退出了,徐德亮退出了,李菁老师也退出了,曾经给郭老师捧过哏的王玥波,也不跟他干了;徒弟中,我退出了,潘云侠、张云雷这两个既是徒弟、又是表弟,也退出了。最早的一批元老中,就留下曹云金了,还是一种半脱离的状态,也不怎么参加德云社的演出了。你说这么一个状态,他能不伤心吗?搁着谁他也难过啊!一个集体就这么四分五裂了,大家都离你而去了,这都是事实,自己也得想一想原因。”
由于顾念到师徒制属于相声行业的传统,所以多少年来,鲜有相声业内人士呼吁取消这项早已过时的制度,但是师徒制的本质,依然是对人性的压抑与财富的剥夺:当年我师父从我身上拿走的,我要在徒弟身上取回来!试想看,当一个孩子对相声艺术产生了爱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成为票友和进入师徒制这两条路,而后者的变现周期,几乎是自己的前半生,这样的行规,对相声的发展究竟是有利,还是阻碍呢?
实际上,时至今日,在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相声艺术早已不应该是某种密不外传,或者靠年轻生命的奉献才能交易到秘诀的艺术门类,用一种现代的、更加开明的培养方式替代师徒制和“一言堂”,才会不再引诱出人性中的恶,这种师徒相争、手足交恶的现象,才会停止下来。
无论郭德纲和曹云金这次撕成什么样,还是老郭当年那句话:我们爱相声,我们不希望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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